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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带孙女回了趟故乡。留守在村子里乡亲都来看我,争着接我去他们家吃饭、喝茶,问这问那,说短道长。孙女问:“这热乎劲,是哪儿来的?我可从来没见过。”我说:“都是‘借来’的!”孙女一头雾水。
以前,生活在乡村,劳动记公分,直到交了公粮,才发点钱。平常,口袋里空荡荡的,连买油盐都得瞅着鸡屁股下蛋。别说杂七杂八的农具各家各户配不齐,就连火柴都得省着点用。
那时,火柴叫“洋火”。为什么叫“洋火”呢?国家也穷,做不出来呀!所以,它就成了稀罕物。可是,开灶做饭、晚上点灯却离不了。解决这困窘也并不难:揪个草把,到开始冒烟做饭的邻居家借个火,也就是瞬间的事儿。借来的火精贵,得小心保留火种。譬如说,大人吸烟需要火,就事先搓好一根“媒纸”,瞅见谁家生火冒烟了,就拿这媒纸赶去“借火”。如此“薪火相传”,全村子一天只需花费一根火柴,不但不愁生米煮不成熟饭,连吸烟、点灯的问题也全给解决了。
农家生活清苦,家里欠这缺那是常事。全村相互通融,也就顺风顺水了。我隔壁三奶向我家借织布机、纺线车;我家向三奶家借蒸笼和犁、耙农具。有的时候,哪家忽然来了客人,向邻居借几个鸡蛋、面条、或挪张肉票,也是方便的;有嫁女、娶媳妇的,借几张布票、粮票、肥皂、自行车、缝纫机票什么的,只要向乡亲开口,总不至于尴尬;如果缺了蔬菜,到张家自留地里拔个萝卜、摘条丝瓜、葫芦,去李家撇把葱、蒜,只须招呼一声,没谁不乐呵的。过春节,各家春联也不用买。能识文断字的,会给各家各户送去。平时有人要写封信,立个契约什么的,不愁没人代笔。那时,大伙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心里却不感到有多苦。“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休戚与共,相濡以沫。每逢有人家嫁女、娶媳妇,或生子、上大学、盖房子,大伙都起哄去给抬桩;桌子、板凳、碗碟,一凑就是几十席,不用花费一分钱;还都争着出主意,凑热闹,和乐得像一家人。人越穷,心越近。总像是没有度不过的饥荒,没有跨不过的坎。
庄稼人纯朴、地道,都懂得“救急胜过救穷”的道理,没谁小气吝啬,只怕自家没有。记得我堂哥去相亲,乡邻见他孑然一身,平时没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就东拼西凑地借他一身新衣、帽子和皮鞋。后来,堂哥发达了,给家乡修桥补路,毕生没忘记乡亲们帮他成家立业的大恩大德。
在乡亲们心里,“人情大于王法”。能在一个村里住着,就是缘分。别人向你挪借,是投缘,是看得起你,更是自己积善成德的机会。扶危济困,日积月累,人人都像是向银行存进一笔巨款,总也用不完。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人借给你的方便,没人不挂在心上。仿佛只有媳妇不能借,家里没一样不能借的。
那时,人心不隔膜,有好处大家分享,遇上喜事,遍村撒糖;我家里杀了头猪,娘也不忘给“五保户”四奶奶送去一碗猪血、下水汤。乡邻和睦相处,村无诉讼,不治自安,说是“众手浇开幸福花”一点不假。
当下,随着“城市化”的浪潮,人们都涌进了大城市,倒也西装革履、丰衣足食,不再东挪西借,心里却又总是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每看到荒废的村落,不免伫足凝思,告别“借文化”,就像告别渐行渐远的乡情背影,望之情伤!(刘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