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乐事

现在的孩子看得精贵，上学、放学都有大人接送，放了暑假，也“圈”在房子里做功课，玩手机。对我们五六十年代的人来说，要想“抱养”、“圈养”，那时可是幻想。我们基本是“散养”大的，或说是“野养”大的。大人们每天为了糊口都忙得头昏眼花，哪还顾得上管教？养孩子，如同养鸡鸭，天黑了，知道各进各的门就得了。

没人管束，也是乐事。那种“野养”，叫纯自由、纯天然。我那时最爽心的事，就是与小伙伴们去野外塘里“洗冷水澡”和到河滩上“斗牛”。

这两个玩法都有危险，大人们是禁止的。可我们根本不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没人不偷着乐的。心里嘀咕着：“危险”，才够刺激呢！圈养在笼子的鸟，还能开心吗？

所以，只要望见一塘碧水，腋下像长出了翅膀，脱光衣服，光着屁股，猛一个跟斗便砸到了水里。

“游泳”这词儿包含着技巧，“洗冷水澡”可没什么技巧，只图身体与水的亲密接触。说也巧，接触多了，便慢慢明白了“水性”，竟从“狗爬式”，自然晋级到了蛙泳、仰泳、潜泳，人人都成了“浪里白条”。其实，水性柔情，只要手脚有节凑地轻轻划动，她就会将你轻轻托出水面，畅快呼吸，让你享受“水性杨花”的轻盈与浪漫。仰泳时，面对浩翰宇宙、湛蓝天空，仿佛是一朵飘拂在空中的白云，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嘿！那种享受，恐怕只有自由飞翔的鸟儿们才会知道。

也有遭遇不测的时候。毕竟野溏水冷，又没有防护措施，水里还有螺蚌、石头和水生植物之类，还可能因水凉而抽筋。稍有疏忽，危险骤至。

记得有一次，我与伙伴们比赛“潜泳”。我触到了水底，感到气息快用完，憋不住了，想迅速冲出水面，不料，脚却被水底杂草纠缠住了。我顿时乱了方寸，心脏嘣嘣跳，只管拼命一阵乱蹬。幸亏有鬼神相助，竟然挣脱杂草的缠绕，呛了口水，奇迹般地浮到水面来。

遭遇了危险，不敢透露，还得闷在心里。实际上，大人们也不好蒙，你如洗过冷水澡，父亲是有经验检测出来的：他只须用指甲在臂膀上这么一划，就会显出一道白痕来。我也有对策：跑到棉花地里蒸一阵“桑拿浴”，或与小伙伴们在河滩上去赛一回“斗牛”，一阵大汗淋漓，父亲的“经验”便彻底失效了。

小河滩，离我们塆子约一里多路。山洪暴发时，白浪滔天。洪水泄后，又露出一遍绿油油的沙滩来，是散放牛羊的天然牧场，也是我们的乐园。

我们那塆子，两个生产队。大人们在生产上搞比赛、叫劲，细伢们也在暗里斗狠，常用的斗法，就是约定时间，河滩上“斗牛”。那牛脾气，实际是小伙伴们性格的外化，谁都不服谁。

双方参战的“牛选手”，大概四五岁，年轻力壮，青春勃发，眼大鼻大，腿粗角锐，额肩高耸，两前腿像扇铁铸的山门，胯下睾丸像一对倒挂金钟，象征着阳刚的战无不胜。

牵牛入场时，两条牛像是结了“三世怨仇”的斗士，分外眼红，四蹄扬起尘土，像高山滚石，飞奔而来。只听“轰”的一声雷炸，四角抵牾，仿佛碰出一道电光。小伙伴们呼喊鹊跃。两头牛也仿佛懂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古训，拼命格斗。只见他们前腿趴地，后脊高耸，宛如欧亚两大版块的碰撞，巨大能量在相持中激烈对抗。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尾巴紧夹，白沫四濆，拳头大的双眼闪着血光，鼻孔里发出恐怖的吼声，肚下的“牛鞭”也突出来助威，羞得前来观战的女孩们逃得四散。

战过几回合，如果有一方认输逃掉，战斗便结束。如果双方势均力敌，非斗个鱼死网破，就会酿成大祸。这时，双方小伙伴们心弦都快绷不住了，边大声吼着，边用竹鞭在四角抵牾间拼命抽打，或用火把，强行将遍体鳞伤的两头牛分开。

河滩上的“斗牛奥运赛”，是最触及灵魂的震撼，是牛性的博弈，是人性的较量，是生存法则的演示。

如果说冒险也算一种尝试，那么，滋养血性，就更需这份营养。如今，连做梦都想再玩一次，可是，已成奢望，只能无奈地将发黄的影片珍藏在记忆里。（刘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