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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四月的武汉,四月的武汉大学。
如粉红色河流般的樱花林,吸引了许多的人,人们或观赏或拍照留念。情侣们则甜蜜的骑着单车,在樱花林中穿梭。
一场不期而遇的风,摇落了多少芬芳,这却让伟和雪遭遇了一次绯红“樱花雨”的洗礼。这场面,像极了之前某个熟悉的场景。
伟终于和雪再见面了,虽然伟对这次见面期待异常,作了精心的准备,也曾预想了很多种情况。但是,见面之后,却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一次,反而是雪先开口了。
“看你的微信,你过得挺好的?”雪问。
“挺好的!你呢?”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慌张起来。
“嗯,我也很好。”
又是相对无言,这尴尬的气氛,似乎要凝固周遭的一切。也难怪,转眼已经大学毕业五年了,五年之前,在西安;五年之后,在武汉;关键是,五年没见,各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有了自己的圈子和事业。
“你觉得我们像什么?”伟懵懂的一问,反而让雪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啊?”雪儿疑惑着。
“我们像贵树和明里。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那沉重的人生与漫长的时间,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无力感”。伟笑着说。
“哦!《秒速五厘米》!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雪若有所思的回答着,因为她知道,这是伟最喜欢的一部电影。
雪还清晰的记得,那还是好些年前,在西安,在大学里,在决定和哲学系的辉谈朋友之后,和伟分别之前,雪特意到书店买了一盘《秒速五厘米》的电影光碟,用满是樱花图案的包装纸精心包装,雪知道,伟很单纯,她不想让自己的决定给伟背负太多的懊恼,她想给伟留下一点温暖的回忆。
“送给你!”雪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递给伟。
“什么?”伟边问边看了一眼。
“你打开就知道了!”雪说。
伟也不顾忌,也不避讳,就三下五除二撕开了雪精心包装的礼物。
“《秒速五厘米》?”伟显然有些吃惊。
“我看过了,谢谢!看过好多遍了!还给你!”伟反应过来,一把将礼物塞回雪的手中。
在伟看来,这是雪故意刺激他,但是,雪确实不是这么想。
雪被误解,眼泪都快下来了,但是,还是坚强的说了一句:“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伟又一次疑惑的问道。
“你能教教我,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这么决裂的回绝别人么?”雪说道。
二
伟还记得,第一次见雪的时候,还是大学军训的时候。
当时,同宿舍的哥们都在议论学院里的几大女神。特别提到一个少数民族的美女,叫雪儿的。伟是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不管别人吹的如何,他总是说:“现在女神都被人叫烂了,是个女的,只要内衣当成外衣穿,屁股上紧崩一个小辣裤,管她人长得怎样,你们都会叫她女神。我看女人,还总是要验验成色的。”直到学校的军训汇报演出晚会时,当一个身材婀娜、面容姣好、着华丽少数民族服装的女孩在台上独舞之后,伟就魂不守舍了。原来,哥们们介绍了,这位就是那传说中的学院女神,雪儿。
雪儿来自遥远的地方,是少数民族,皮肤很白,白的像雪一样,雪儿喜欢吃冰激凌,雪儿喜欢每天下课后去练功房练舞,雪儿喜欢独处,雪儿喜欢穿单色的绿色衣服,雪儿喜欢扎起马尾,一副很干练的样子……经过不多长时间的了解和跟踪,伟很快掌握了雪儿的底细。
宿舍哥们尽管不停的劝,说你去追雪无异于飞蛾扑火,无异于肉包子打狗。伟微微一笑,说我去你妈的,我不是肉包子,雪也不是狗。伟像是着了魔一样,不管不顾。不过,也有好事者,不停的帮着伟出着馊主意,比如和伟关系较好的宿舍哥们,亮,就不停的帮伟出点子,制造邂逅呀,创造偶遇机会呀,收买雪儿同宿舍的姐妹请她们吃饭呀,不过,这些个迂回的战术真就没产生什么效果。
于是乎,每天,伟都到雪儿宿舍门口静坐,傻等。
那是真的傻等。
雪儿是学院的文艺骨干,每一次学院有大型的活动,都少不了雪儿来撑台面。一次,学校举行晚会,照例,雪儿有表演的节目。雪儿在宿舍化好妆,换好服装出女宿舍。
伟和亮就坐在雪儿宿舍门口的花池边。
雪儿出来了,迈着轻盈的步伐,似一片云似的从伟面前飘过。伟看呆了,亮却不甘冷漠,喊了一声:“美女,你真漂亮。”
没反应,雪儿没反应。一直那么冷漠的走着,但是,距离这么近,亮哗众取宠的腔调又这么高,伟猜想雪儿是一定听到了这句调戏的话。
一步,两步,三步,伟清晰的记得,到第四步的时候,雪儿憋不住了,低着头,脸红的像小苹果似的,噗嗤一笑,开始小步向前奔跑,越跑越快。伟心里得意一乐,呵呵!你再怎么样的女神,还是经不起夸奖,还是绷不住笑容,说明你还是食人间烟火,也有七情六欲。可是,由于换了表演服装的缘故,雪儿一不小心,一脚踩上臃肿的裙摆,摔倒在地上。连膝盖都摔开了。
雪儿委屈的流着泪,亮一看这个架势,赶紧溜了。剩下伟不知道怎么办了,扶,不扶?伟还在犹豫的时候,雪已经哭出声音来了。这是什么馊主意呀!伟愤愤的骂着那好事的亮不仗义,将别人惹哭了,自己就溜之大吉。管不了那么多了,伟急忙上前准备扶雪,雪却一把推开了伟,站起来飞也似的跑了。当然,这一次,雪儿是提着裙摆跑的,没再摔倒。就留下伟站在风中凌乱了。
当晚学校的晚会上,雪没有上台表演,莫非摔得不轻?
三
伟还记得,那是大二寒假收假的时候。
西安的二月,依然是雪花飞舞。
为了给雪一个小感动,伟提前三天就返校了。伟查询了从雪的城市来西安的火车,只有一列车到,而且是晚上七点多到。
于是,伟每天下午就挤公交车到西安火车站去傻等。又是傻等。真的是傻等。
当时,连续两天,伟都没有联系上雪,也可能是雪故意不接伟的电话,也可能是雪的手机一直没有充电,每次的联系,都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都不知道雪到底在不在某一天在某一趟车上返回西安。伟就那么傻乎乎的、不管不顾的去等。貌似是不为别的,就为那一片不可预期的希望。
连续两天,伟都在火车站广场前转悠,每到广播播发由雪的城市开往西安的火车到站时,伟就急急忙忙的挤到出站口,眼睛丝毫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某一个瞬间让雪飞过了。
第三天时,伟又来到了车站转悠。才没几分钟,竟然让两个警察盯上了,警察将伟带到了警务室。
“说,你是干什么的?”一个警察问。
“我们盯你几天了,你天天在车站广场转悠,一不拉客住宿,二不拉客吃饭,三不拉客坐车,你是这个吧?”另一个警察边问,边用手指做剪刀状比划着。
伟哭笑不得,只得解释说接人。警察将伟的身份证验证之后,确定伟对社会无害,才放他出来。
刚出来时,广播刚好播放雪的火车到站。第二天就要上课了,如果雪再不来,就要迟到了。
伟瞪大了眼睛,站在出站口不停的搜寻着。可是,直到这一波旅客全部下完,伟也没有找到雪的踪影。应该很好找呀,雪在人堆里很出众的。
伟懊恼着,后悔着。得了,努力就行,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来火车站广场调戏警察玩的。
伟来到公交站台,等车准备离开,他知道,某些个情节可能只能出现在小说里,出校在电影中,他和雪永远不会有交集,就像两条平行线,即使一路向前,看似无边无际,却永远不可能有交点。伟准备走了,从出站口离开,来到了公交车站,见站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桥段虽然用烂了,但是,在伟身上的巧合,让伟重新燃起了信心,莫非,这就是小说和电影中所说的命中注定?
“雪?”伟激动的喊道,几乎快要哭了。
“嗯?伟?”雪疑惑的看着伟。
“你是来接我的么?”
“是,你跑哪里去了,我在出站口等你,一直没见着你!”伟像是和雪很熟一样。
“哦!我就那么随着大家一起出来的。”雪随口一说,也是感念伟的执着,雪有些感激了,看着伟冻得瑟瑟发抖,雪就明白,伟在没遮没拦的广场上,吃了不少苦头。雪独自一人,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遥远的城市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能够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来接自己,没有想到之余,也更多了一份温暖和感动。
“快上车吧!公交车来了。”伟不由分说,拧起雪的行李箱,就和雪一起上了公交车。
有时,事情就是这么怪,一万件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带给自己的冲击,也比不上一件能直透心灵的温暖自己的小事情,在心里留下的映像更加深刻。
几天后,雪给伟写了一封信:在某年某月的某个寒夜,某人顶风冒雪,发扬高尚的革命主义大无畏精神,将一个孤苦伶仃流落街头的小女孩领走,为聊表感谢,决定请你吃饭,请你吃开水泡馍馍自带。
玩笑归玩笑。雪真的请伟吃饭去了。
“我请你,我们去吃小肥羊吧!”雪说。
“嗯!可以,可是小肥羊贵呀!”伟说。
“要不我们去吃川菜吧!点一大盘红烧肉,再点一大盘回锅肉,再点一份汤,又便宜吃的又带劲,多好!”伟帮着雪出点子,心里想着,要想实惠,川菜不贵。只不过一连说了几个肉,让人觉得伟貌似是个肉食动物。
“你怎么这样?”不知为何,雪有些生气了。
“不请你了,你自己吃去吧!”雪一扭头,离开了,又是留下伟在风中凌乱了。
过了好久,伟这才侧面了解到,雪所在的民族,不吃猪肉。伟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的想为雪省钱的想法,却伤害了雪的尊严。不知道雪会不会认为伟这是故意的。
同宿舍的哥们亮,知道这件事情之后,骂道:你个笨的,你就那么喜欢吃猪肉,你咋不在一头猪身上撞死呢?
四
日子和时间就这么纠结着,纠结到不查看日历,都不知道大好的年华就这么流逝了;纠结到伟对雪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就像他没有勇气再跨出一步一样。
某一天,伟却看到雪与一名陌生男子手挽着手散步时,伟像看见鬼一样,惊魂未定,半天没有挪动脚步,任骄傲的烈日将自己烤成一块红扑扑的小鲜肉。这才多长时间?他几乎要崩溃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哲学系的一名学长,叫辉。
辉很有名,在全院都很出风头,他是学校学生会副主席,为人能言善辩,风流倜傥。后来伟才知道了雪和辉的由来。一次在几个系的联欢中,辉一人独自在水边,烤了鱼,开了啤酒,准备独自享用。
雪看见了,好奇的说:“想不到你这么孤独,连吃饭都这么孤独。”
辉说:“如果不孤独,哲学就会死,哲学家就会死。”
雪问:“为什么?”
辉说:“这个时代,大家都不需要哲学,只有哲学家需要哲学,因此,哲学家注定是孤独的。”
雪想了想,笑了,说:“是这么个理,看来你还没有被哲学弄糊涂。”
辉请雪一起吃鱼喝啤酒,雪答应了。
辉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哲学,这个现实的时代,哲学,只能是藏在心里的一种美好的理想。”
雪说:“我没有哲学,我只想能有个人关心我就行了,是真的关心。”雪说这些的时候,脑海里有那么两三秒,浮现出了伟的身影,特别是伟在火车站哈着白气冻得直哆嗦等自己的那个场景。雪感觉有些奇怪。
“我可以关心你,我是真的关心你。”辉急迫的说。
我可以关心你,我是真的关心你。雪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一小伏电流触到了她。她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她愣愣的看着辉,突然问:“是真的还是假的?”
辉说:“我的话,你可以当成是一句真话,也可以当成是一句假话,或者说是玩笑话。就像真理和谬误,在它们没有被证实和证伪之前,它们都不是它们自己。”
雪说:“收起你哲学的那一套,你说的真话,我们就处着试试,如果是假话,我就当它是玩笑话,就这么简单。”
辉说:“选择是自由的,你可以自由选择。”
雪认真的注视着辉,像是做一个重大的抉择,说:“我当是真的。”
雪又说:“我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你不觉得荒诞吗?我主动走过来,我主动要做你的女朋友?”
辉说:“世界本身就是荒诞的,人是孤独的,特别是哲学家是孤独的,当我不孤独时,我便会毁了我自己。”
一说到会毁了辉,雪竟然有些怜悯了。
他们开始长长的电话,他们说了许多话。像恋爱中的一对人,一对傻子。她真的爱他么?她不知道;他真的爱她么?她也不知道。言语的往来里,她似乎看到了一双手伸过来,摘下了自己的心,搂入了他的怀里。因为这种说话,她似乎是爱上了他,也许爱上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
话说到这里,就能看得出,有时候,校园里的爱情,是无聊和孤独的产物。虽然孤独也产哲学。
继续下去会是什么样的呢?依赖,成为病态,像不能治愈的毒瘾。
五
接下来一段日子里,伟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他竟然喜欢回忆了,回忆夹杂着现实的时候,像是有一把刀在那么撕心裂肺的割着。
甚至于某一天,雪找到伟,送了伟一部《秒速五厘米》的电影碟片,伟却认为这是故意刺激他,一把就拒绝了。之后,再无交集。
伟有一个哥们,叫亮。亮谈了一个女朋友是高中同学,大学后两个人分隔两座城市,每一次寒暑假两个人才能见上一面。直到大三的暑假,收假后,亮在宿舍沉默不语。伟感觉不对,之前,亮每一次放假回来都要秀一秀他们甜蜜的故事的。
“她和别人好了!”亮愤愤的说。
伟安慰说:“别太伤心,现在要想着如何报复他们!”
“报复?”亮不解的问。
“对!自己成神,才是王道。”伟说。
“什么意思”亮问。
伟说:“你一定要坚强,要奋斗要创业,要挣好多好多的钱,之后,来到她所在的城市,看她在那里买房子,你就买下整个小区,然后取名叫亮亮社区。在她家楼上楼下,左右隔壁全都安排一个自己的小三住着,刺激她。”
听伟这么一说,亮笑了。
现在,是亮拿伟开刷的时候了。还没等亮开口,伟就说:“我知道,辉是这个学校最大的装逼者。装逼者该怎么对他进行报复呢?我想,我要立志成为富二代他爹,让儿子揍他们家的后代。跑到哪里揍到哪里。”
虽然互相损着,可这种纠结的日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冲淡痛苦的回忆,时不时的,伟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雪的身影。
某一日中午,正午休时,伟睡不着,又在宿舍发呆,忽然听见外面炸开了锅。伟趴在窗户上看了看下面,只见各宿舍的同学都在往图书馆方向跑去。可能是无聊了吧!一向不爱凑热闹的伟也跟着跑了出去,边跑边听有人说:“跳楼了跳楼了。”
来到图书馆时,现场已经围满了人,人群围着图书馆阶梯旁的花坛边。伟想朝里面挤一挤,就被后面赶来的学校保安推开,“看什么看,看什么看,都上课去!”
不一会儿救护车呼叫着来了,保安将现场隔离开,几个穿白大褂的抬着担架,在保安的穿突下,挤进人堆,又在保安的拥簇下,抬出一具盖着白床单的尸体,血液已经染红了一部分白床单。现场刺鼻的血腥味,像是刚刷了厚重的油漆又没有开窗户一样,让人窒息让人作呕。
已经死了?
学校广播开始播放,要求全体学生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学校辅导员开始清人。
一间一间的清,伟他们宿舍都在。
下午上课去了,经过图书馆花坛边时,血液已经被冲洗干净,但仍然能看到被高速冲击砸断的花坛池边断裂了几块砖头,一些星星点点的血渍还残留在地上。那些没有被冲掉的血渍,星星点点,像一朵朵绽开后凋落的樱花。
上课上到不多久,学校广播又开始通知,各班班长到教务室集合。同学们议论纷纷。
“听说还没查出来是谁呀?”
“你不是在跟前么,怎么不知道是谁呢?”
“脸先着地的,像一团烂泥一样摊在地上,谁敢翻动呀!脑浆和血液躺了一地,吓死个人了。”
“中午不是查寝了么?怎么还没查出来?”
“好多人在图书馆看书,还有在外面网吧上网的,一查,差的人太多了。”
“这叫班长们去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去认尸呗!”
吃晚饭时,伟和亮正在吃饭,见班长回来了,就问:“老班,谁死求了?”
“你们还不知道?”
伟和亮摇摇头。
“哲学系的大帅哥,辉。”
六
辉的死,在伟心头萦绕不去,过去,他一直认为,每个故事里的人物去自杀,那是作家故意要把人物写死,是一种无能的表现。现在,他开始改变对死亡的看法。死亡就潜伏在每个人的生活中,它只是在寻找机会和时间。或许,就那么一瞬间,它就能占据人的大脑,让人傻傻的按照它的旨意走完最后一程。伟忽然对辉跳楼前的心理状态很感兴趣了。
自杀这个话题,也变得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辉的自杀,被人演绎出各种版本,有正午凶灵版,有失恋绝望版,有欠债不还被谋杀版,更有甚者,还说学生会改选在即,其竞争对手雇凶杀人,演绎出了政治谋杀版。
总之,学校在处理完这次事件之后,没少给学生们上各种心理辅导和讲座,生怕还有谁一想不开,就步了辉的后尘。
某一天,雪突然给伟打了个电话,说想和伟聊一聊。
伟喜出望外,突然又感觉后背发凉,觉得瘆的慌。
其实,伟对雪的事情已经开始遗忘了,特别是在辉跳楼之后。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怪,一件事如果越想,反而会越占据你的脑海,但是如果你试图思索其他的事情的时候,之前被你深刻记忆的事情,就会被淡忘。但偏偏在这个时候,雪却说要和伟见面,
见面的地点精心挑选,是离学校不远处的一处水吧。
“你——还好吧?”伟开口了,却竟然不知道怎么说话,他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
“嗯!”雪说。
相对无语,两人尴尬的坐着,纷纷喝着自己杯子里的饮料。冷气开得很足,扇得贴在墙上的小贴纸们呼呼啦啦。越是尴尬就越觉得尴尬,伟都想,奶奶的,我要是这个时候放个屁也好呀!憋了半天,还是没有憋个屁出来。
“你不问问辉的事情?”雪开口了,语气出奇的淡定。特别是提到辉时,伟反而吃了一惊,这个名字伟一直回避着,却不想从想回避的人的口中,毫无迟疑的说了出来,伟感觉到一丝挫败感。
“我知道了,我不想问。”伟说。
雪有些失望了,眼眶有些湿润了,“他想让我和他到校外租房子住,我没同意。他说是我毁了他,毁了他的哲学。”雪自顾自的说着。话语间还带有一丝懊恼。
伟听得真切,心想,辉不会就是为了这个跳楼的吧?之前一直对辉跳楼前的心里很感兴趣,现在猛然知道一点后,却有些失望了。
“看来哲学只能是孤独的人才配拥有的。你喜欢哲学,就会固定孤独,你喜欢哲学家,那么就会毁了哲学家的孤独,就会毁了他的哲学。”之前,伟不会这么装逼,不会这么拗口的说这样的话,但是,今天,他学会了。
“你一次都没有进过我的电脑日志么?”雪突然的一问,让伟不好意思了。
伟就是这么个榆木疙瘩,如果是闹矛盾了,他是决不会先向对方低头的,哪怕对方是个女孩。
伟摇摇头说:“没有,我自己都不怎么上网了。”伟真想说,那段时间,我光顾着思念你去了。
雪说:“我把所有的事情和经历都写在电脑日志了,对别人隐私,对你开放,可你却一次都没有看。”
雪将和辉的点点滴滴,和伟在一起的坏坏的想法,或者说是渴望,全都写了下来,她非常希望伟能看见这些东西。但她的想法落空了,他根本就没有怎么上过网,在雪的眼中,伟是根本无暇关注她的空间,更无意窥探她的日志和隐私。与其说这是伟的自作坚强和故意掩饰,倒不如说这是伟对雪存在的一种漠视感。这种漠视感让雪感到了彻底的伤心。
或许吧!伟永远无法走近自己,永远无法关心自己,特别是真正的关心自己。
七
快毕业了,各自忙碌不堪。
“能陪我看场电影么?”雪约了伟。
这又让伟有些意外。
那是西安的四月,青龙寺的樱花漫天飞舞。
他们看的电影,就是新海诚的《秒速五厘米》。电影里说,樱花飘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快一点不行,樱花会摔得很疼,慢一点也不行,因为在投入大地前,它就会枯萎掉。这是伟最喜欢的一部电影。虽然他已经看了很多次。
电影看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两人结伴往回走,春日的街道上,早早的就没有了人,孤独的街灯,将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你说贵树和明里,为什么没能走到一起?”雪问伟。
“你不是看了吗?他俩的城市,距离太远,车子太慢了,一秒才走五厘米,等到两人见面,都死球了!所以,为了现实的人生,留着一份美好,赶紧过自己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吧!”伟到是实在。
“你去武汉读研?”伟问雪。
“嗯,是的。”雪说。
“到时候天各一方了。”伟有些惆怅的说着。“不过,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
雪笑了,说:“看我,恐怕是五年之后吧!”
伟也笑了。
两人笑着的时候,雪忽然搂住了伟的脖子,送了一个甜甜的吻给了他,伟还在错愕的时候,那香喷喷的嘴已经离开了伟的嘴唇,雪已经松开了手,笑着快步走掉了。伟傻傻的站在那里,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伴着这个吻,伟和雪都各自按照设计的前程不停的奔跑者,见证者这个伟大的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伟大。
毕业那天,他们约定,不说再见,以便为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画上句号,只能说是情谊吧!
雪去了武汉读研,毕业后又和一位学长恋爱结婚生子。
伟去了北京工作,辛苦打拼间也收获了一份踏实的爱情,组建了一个美满的家庭。
在被工作学习和生活所累时,伟偶尔会回忆起大学时的点点滴滴,特别是回忆起和雪那磕磕碰碰、阴差阳错的一切。当然,也仅是回忆。有些时候,他们也会互相用微信看看对方的生活状态,但是一句也没有联系,一次也没有沟通。有时,想对对方说的话刚爬到嘴边,却消失了;写满了对话框,却一直没按发送键。就让日子这么如流水般的逝去了。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生怕一联系一沟通,就会破坏掉这种和睦的平静,这是多么可贵的一种平静呀!
八
不知听谁说过,如果你特别希望去到某一座城市,那么你大抵是特别希望见到这座城市里的某一个人。
就像伟一样,自从雪在武汉安家落户,这座城市就像具有魔力一般,对伟有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他会自觉不自觉的看一看武汉的天气和温度。虽然他有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某一次,单位安排到武汉出差,伟其实前不久已经跑过一次外勤了,这次怎么也轮不到他。
同事不住的埋怨道:“这刚筹备给房子装修呢?想着趁夏天来之前装修完毕,好赶着结婚用,这单位还不停的安排出差,唉!作死的节奏。”
“我帮你吧!”伟说。
“你帮我装修?装修哪有让人帮忙的,不合我心意怎么办,算了,出差吧!只可惜了我那没过门的媳妇儿。”同事叹了口气。
“我帮你出差!”伟说。“反正武汉我还没去过,权当是散散心。”
同事喜出望外,拉着伟高喊:“你简直就是我亲哥呀!”
最近的一班飞机,伟飞武汉了。
业务到不麻烦,一天就处理了该处理的事情,见了几个大客户。客户们倒也客气,招待上丝毫不小气。
吃喝玩乐的事情,伟没有兴趣,便对客户们说:“谢谢老总了,我已经订了返程的机票,我想回酒店休息休息,收拾一下就走。”
客户们客气了一下,也没有挽留了。
伟联系了雪。
“雪,我是伟。”
“哦,伟。”雪有些小惊讶。
“我在武汉。”
“啊?”雪吃了一惊。
“我来出差,我想见你!”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雪说:“可以。”
他们约定了在武汉大学见面。
这时,正是四月初的武汉,四月初的武汉大学。
九
五年未见了。
雪成熟了许多,伟却苍老了许多。
有句话说:时间,给了男人味道,时间,却毁了女人容貌。用在伟和雪的身上,不合适。
“看你的微信,你过得挺好的?”雪问。
“挺好的!你呢?”
“嗯,我也很好。”
“你觉得我们像什么?”伟懵懂的一问,反而让雪不知道如何作答了。
“啊?”雪儿疑惑着。
“我们像贵树和明里。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那沉重的人生与漫长的时间,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无力感”。伟笑着说。
“哦!《秒速五厘米》!樱花飘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
“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喜欢过我么?”伟问道。
“我不知道,对你,只是很特别的感觉。”雪回答道,其实,雪心里已经在说了,如果不喜欢你,我今天会来和你见面么?
“你终于找到真正关心你的人了,我祝福你!”伟的一句话,将雪拉回了现实。
“呵呵!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不小心多了一个吻,然后你发现需要一张床,一套房,一个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想起,你原本只想要一个拥抱。”
雪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伟不明就里。
“我们都会生活的很好的,不是么?”伟说。
“是的,生活是一条单行线,上路了,就要走到底。”雪说。
伟不知道雪到底想什么,又或者是遭遇了什么,他只是隐隐的感觉到,雪有怨愤。也只能如此了,伟就从来没有走入过雪的内心,他从来不知道雪需要什么,雪心里想什么,他不能给雪所想的东西。准确的说,他不适合做雪的倾听者和呵护者。这大概是他从大学到现在才忽然明白的道理吧!
“你是否欠我一个拥抱?”雪说,那眼神,让人不容拒绝和怀疑。
伟迟疑着,慢慢走上前去,拥抱了雪。
旁边是漠然的行人,即使有稍稍停留的,也只是微笑着绕过去,害怕打扰到他们。
雪往伟的怀里紧了紧,就推开了。
“我走了,祝你幸福!”雪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伟挪不动脚步了,就那么呆呆的看着雪,看着她渐渐的消失在人群中,消失在濛濛的樱花雨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