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办单位: 麻城市融媒体中心
投稿邮箱: mczfw@163.com
一
我第一次见到徐菲是去年10月的一个晚上。当时我是学校交响乐团的学生指挥,而她是新来的首席长笛。
大学生活的无聊程度是没有念过大学的人所无法体验的。学校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组织这样一个乐团。释放一下我们过剩的火力,免得学生过于寂寞而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我们团是全校闻名的美女集中营。如果说搞艺术的女孩都有与众不同的气质和品位,那么搞艺术的男生也一定比较浪漫。我自视是一个有品位、有见识的人,诚恳、幽默、有爱心、善待小动物。不过并非所有的女孩子都这么看。——事实上除了我自己,好象没人这么认为。不过不管他人评价如何,我的日子总得过下去。在这种美女如云的环境之中,我不风流也浪费。不知道是所有二十来岁的男大学生都这么多情,还是我特别敏感,我总觉得有几个漂亮女孩子对我有意思。我习惯将她们的沉默视作害羞,将她们的牢骚视作娇嗔。不过事后都证明是我错了。她们不是名花有主,就是心有所属,而我绝对是自多。
由于进入交响乐团的学生在录取后可以挑选专业,因此大多数人——包括我——都挑选了当时还很卖座的国际商学院,所不同的是女生往往会选国际经济系,因为这个系的毕业生很多进入银行工作,这一职业在女孩子看来是轻松而体面的;而为数不多的男生,比如我,则选了Marketing——市场营销专业。都说营销专业的男生是全校的精英,普遍比其它专业的男生聪明、努力,Appearance也更好一些。我们班身高1米80以上,五官长得比较端正的男生大多受到过低年级女生的骚扰,而且现在女追男的普遍程度和激烈程度骇人听闻。当然我这样1米76的也未能幸免。
新学期开学后的第一次排练,我在大礼堂门口遇到了吹大号的周雁莉。我们先是友好地互致新学期的问候,然后便开始了丧心病狂的相互调侃。周雁莉忽然说:“有没有见过新来的美女?”
“美女?有美女吗?”
“哦,有一个叫徐菲的,长得很有特色。”
于是,“徐菲”这个名字便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了。
晚上7点,排练正式开始。我接过刚刚打印好的乐队成员名单,下意识地搜索了“徐菲”这个名字,果然列在长笛声部里。我坐上高脚的指挥凳,开始居心叵测地点名,很快就点到了她。
“……徐……徐什么……?”
我抬头回顾,故作迷惑状。
“菲,徐菲。”一个从没有见过的漂亮女孩跃入眼帘。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大约0.3秒,然后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噢”了一下,继续往下点。
在那0.3秒里,我完全地将徐菲的样子摄入大脑,并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进行了详尽的分析。徐菲基本上属于冰清玉洁一类的女孩子,和大部分美女一样,有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后来证明会说很多话)。虽然她是坐着,但仍然可以看出她修长的身材。曾经有人说过,在身材同样好的情况下,Face不那么漂亮的那个比较性感。如此说来,徐菲只能算是不性感的那种了,因此她还是属于可以激发男人美好联想而不是激发男人兽性的女孩子。
我把名单放好,抓过指挥棒,开始激烈地飞舞,排练贝多芬第五交响曲。荒废了整整一个假期,铜管的声音不忍卒听,小号在第14和第21小节两次放炮,不过长笛的声音还不错。和平时一样,7点45分时乐团休息一刻钟。周雁莉放下大号,去后台喝水。走过我身边时,面目狰狞地冲我笑,“电脑打印也太不清楚噢?”
是说那张名单吗?我假装没有听懂。
这就是我和徐菲的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以后的很多次排练。除了临时修改乐谱,我们没说过什么话。
二
生活就是那么奇怪,一旦你认识了一个人并开始注意她时,她就会时常出现在你的视野里。那段日子我几乎每天都会看见徐菲,食堂、教室外的走廊,甚至浴室——当然是浴室外收浴票的地方。但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对她没有什么恶意,仅仅是一个三年级单身男生对一个漂亮的Freshman的美好向往。
寒假前的某个星期天,乐队奉旨赴苏州,到一支驻扎在寒山寺附近的武警部队作慰问演出。上午全队游览了枫桥和铁岭关,然后到寒山寺烧香。
慰问演出结束已经快晚上8点了,偏偏大巴士的司机不见了,大家只好在停车场外的河边分散休息。
徐菲一个人坐在路灯下花坛边翻着一本书,老远就能够看见封面上的王朔的名字。她和往常一样,一身无品牌休闲装,淡米色的羊毛衫,黑色的外套和很能勾勒腿部线条但并不紧绷的牛仔裤。
“现在很少有人看王朔了。”我小心翼翼地搭讪。
“是吗?他不流行了?”
“嗯,不过,他的许多作品即使在今天看来仍然是最好的的纯情小说。”
“噢?比如……?”徐菲睁大她如梦如月的眼睛,抬头望着我。
我早就瞥见摊开的书上的“胡迪”两个字,于是说:“比如说,《一半是火焰 一半是海水》,that’s my favorite。”
“你很喜欢吗?”
“……人如立于青天之下,万物之上。极目千里,海天浑然,云在静静疾走,浪在无声奔流似能感到地球,天体的运动;似能眺到早已消逝在地平线外面的过去年代的人物,绰绰约约,虚渺飘忽,历历在目……这样的句子不是每一个人都写得出来的。”
徐菲的大眼睛立即充满了兴奋,“看不出嘛,蛮有研究的。”
让一个美女刮目相看是男人最直观的快乐,更何况美女还冲你倾城一笑。
我调整一下得意的情绪,继续作若无其事状,看到她合上了书,应该是没有继续看书的打算,而是准备和我聊一会儿天。一阵风从河的那边吹来,春寒料峭,正是天赐良机。我将双手抱在胸前,假装有点儿冷的样子,在她身边坐下。她很自然地往另一边挪了挪。我们开始海阔天空地聊起各自喜欢的小说,散文和作家,从王朔开始,到爱伦坡和余秋雨。虽然对他们的理解并不完全相同,但却都是一致地不喜欢余秋雨……
徐菲很能够懂得如何倾听别人,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时,她往往是侧着脸,眼睛看着自己的膝盖,时而点一下头。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和徐菲说话。她有很柔和的脸部曲线,我好几次因为看得入神而忘了自己讲到哪里。她说话时总是先想一想,再不动声色地娓娓道来。有时,她会捏住耳际的那缕头发,神情得意地说着村上春树。
就这样,我和她背对着身后喧哗的人群,面向早春寒风凛冽的无灯的河面,旁若无人地聊着,黑黝黝地河水无声无息向远方流淌,北风把同学们的笑声说话声推得远远的,仿佛和我们隔着无形的墙。当听到周雁莉大叫一声“上车啦”的时候,我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还装作乐呵呵地招呼徐菲:“走吧,回家喽!”
黑黑的车厢里坐了一大半人,我手扶两边的椅背往后走,看见周雁莉坐在不远处巴巴地望着我,而徐菲则一个人坐在倒数第三排的靠窗位置,呆呆地看着窗外。路灯光透进来,照在她微微翘起的鼻尖,她的水灵灵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忽闪着。在汽车的轰鸣声中,她宁静地独坐一隅,美得无可比喻。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在周雁莉身边坐下。
一路上,我迷迷糊糊地听周雁莉讲了许多话,只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我不断地咽着口水回味刚才河边的那一幕,心里更加得意,原来自己已经如此以而易举地勾搭上一个本不熟悉的漂亮女孩子了,美得我哟!更让我高兴的是,徐菲提出要向我借《挪威的森林》。这让我联想到钱钟书关于恋爱与书的论断,不禁春心荡漾。她对村上春树有些见解,和我一样特别喜欢《国境之南太阳之西》,但她却一直没有念村上的轰动之作。
“我得意地笑,我得意的笑……”一路上,我引吭高歌。
这样的夜晚真叫人难忘,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是1月12日,我和徐菲认识100天的日子。
三
第二天,我把《挪威的森林》从周雁莉那里讨回来,在书架上整整放了一个礼拜才拿去给徐菲,并说不急着还,爱看多久看多久,还不还无所谓。你对一个女孩子感兴趣,当然是最好她立马就投怀送抱,但女孩子只要有一点智商,就会想尽办法搭架子,吊足你的胃口。因为她们知道:你得手的那一刻,就是她由公主开始走向奴隶的时候。常常听到女孩子说男人一得你就不珍惜你了,这决不是牢骚,而是千千万万姐妹的血泪教训。因此,即使那个女孩爱你爱得要死,一开始也会做出对你满不在乎的样子,好让自己的好日子长一些,过足被人追的瘾。
当然,男生就应该有男生的样子,我们应该时时掌握比赛的主动权,这就是所谓的“遏制”与“反遏制”。
要想不让对方察觉到你的进攻倾向,就得悠着点儿。
我曾经听人说,有一个低一届的小男孩在追徐菲,而且十分努力。不过他实在是个傻孩子,平时老躲着徐菲,有一天早晨却突然送了一束玫瑰给她,弄得全系的都知道了。毛主席曾告诫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连话都没和别人讲过,就贸然出击,出现这种甚至被初中生都唾弃的做法,真是给我们学院丢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进大学的。
徐菲一脸古怪的表情,正好给我发挥的机会。“怎么啦?没事吧?”
“没事,这个人有毛病,老是来骚扰我。”
“那不是蛮好,护花使者。”
“真奇怪,好像我做什么事都和他有关系,你说怪不怪?问长问短的。”
“问你什么啦?”
“问我有没有题目不懂,不懂可以问他;还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哈哈。”我干笑两声,“你就承认啦?”
“没承认。”
她忽然抬头,“什么承认?嗲不死你,要我肯的呀!”
“你肯我还不肯嘞!”
说完,大家都露出对对方不屑一顾的神态,彼此调笑着。然后,不经意间我把话锋一转,淡淡地说:“其实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是……挺幸福的一件事啊。”
“你不会是说他那样的人吧?”徐菲微笑着说,“那我也太惨了。”
谈话的气氛如我所愿地变了。
一个女孩子愿意和你谈关于恋爱的问题,无论深谈浅谈,至少说明了她已经对你放下了警惕,但最多也只是愿意和你维护比较亲密的朋友关系。这一点和男人不同。如果一个男人没有保留地向一个年龄相仿,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子倾诉自己的感情困惑,那么,如果他不是花痴,就一定是把那个女孩子视作进攻的目标;而如果女孩子仔仔细细地坐下来听并且愿意为他出主意,那么一场围猎就开始了。可惜的是,男女之间很难相互理解这一点。
恋爱的话题在我和徐菲之间继续。
“我觉得就我的性格而言,我太不可能一心一意地和一个男孩子谈恋爱了。”
“可如果有个男朋友,就会方便一些,至少像他那种苍蝇会少些。”
“这我倒无所谓,顶多烦一点,我可不愿意就这么随便把自己打发了。”
“那大学四年就打算这么过了?你才一年级。”
“如果遇到让自己动心的呢……当然不会放过啦。不过,还是想先把书念好。这样以后找到比较好的工作。”
“不可能!我发现毕业去向的好坏跟功课好坏是没有直接关系的。其它因素远远比成绩重要。”
“可是也许现在多读些书,今后就可轻松些呢?”
“小学老师说中学轻松,中学教师说大学轻松,他们总是说‘现在苦一点,将来就好了’,可是从小到大我们什么时候真正轻松过呢?佛经上说,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只有懂得享受每一天的人,才懂得全部人生的意义。我不愿为了虚无缥缈的明天而放弃现在,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时间为今后作准备。”
“好像是那么回事。”
徐菲沉默了一下,忽而又笑吟吟地问:“我发现你对佛经挺有研究的,打算出家作和尚啊?”
“怎么可能呢?!”我转头看看她,“舍不得璀璨红尘哦。”
徐菲冲我又是倾城一笑,然后把头侧向另一边,我看到她的脖劲上挂着一根链子,一根黑色的绳子,上面拴着一枚绚丽的贝壳。
不知不觉到了5点,该吃晚饭了。徐菲要找她的同学,因此我们在教室门口说了“再见”。走了几步,我便按捺不住回过头去看她。这情景有些像《东京爱情故事》里永尾完治回望赤名莉香时的情景,只是我没有看到徐菲回头。她沿着走廊向西走,金色的夕阳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徐菲顶着一身灿烂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原来美女的背影都那么好看啊!”我对自己说。
不久,考试就结束了。考试一结束,我就又成了无业游民。不必温书,不必搏夜而且本人生活情趣高尚,从不打牌,又不跳舞,要消磨青春还挺困难的。我本来以为徐菲的生活会很丰富,没想到她也是一样无聊。这是她在电话里亲口对我说的。
我徐菲的唯一联络方法就是电话。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们有几次电话里约好了,然后找个没人的教室聊天。其实不用打电话,只要在楼下喊一声,她就能听到。不过,我从来没有那样做过,因为喊过之后,阳台上往往立即趴满了女生,但一定没有你找的那一个。
我和徐菲的话题很多也很杂,除了色情和暴力,其他的什么都谈。更多情况下是互相交流笑话,鬼故事或各种趣闻轶事。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我和徐菲不属于很有眼缘的那种人,但现在的确很要好。我们曾经谈过“男女之间有没有纯洁的友谊”,她认为有而我认为没有。我说,朋友之间是无话不说,男女之间做不到;如果男女之间无话不说,则必定至少有一方对另一方居心叵测,决非一个“朋友”了得。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无限温柔地看着我,至少我觉得是这样。如果这时候她问:“那么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就是说让我闭嘴,因为我不可能承认我居心叵测。不过,徐菲始终没有问出这一句话。也许她知道,这话一旦出口,她和我就真的很难做到“同学”那么简单了。
当时我对徐菲真的没有太多的企图。我相信大部分男孩同美女在一起都是人格高尚,作风正派的,只是想尽情享受共同度过的每一刻钟,秉着“秀色可餐”的原则,甩开腮帮子吃个痛快,而不是非要对美女动手动脚。我和徐菲在一起,也不是想对她怎么样,纯粹是因为这种视赏享受让人上瘾。虽然徐菲的脖子很白,胸部也十分完美,但我向毛主席保证,没有任何非份之想。
四
我第一次和徐菲出去是4月22日。之前的一天,她告诉我曹洁要过生日了,她想送一串手链,问哪里可以买到比较特别的手链。我向她推荐了常熟路上的“七俗八土”。徐菲住在浦东,对那里不熟,于是顺理成章地,我陪她去。一切都挺自然,就像去赴一场早已定好的约会。
天色将晚时,我和徐菲从华亭路的地铁出口走出来。走进“七俗八土”。我们趴在一个巨大古老的椅子上,翻看着四五十条有西藏特色的手链。它们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看得我头晕耳鸣。最后,我为她挑中了一条细细的牛皮编制,中间挂着一块半透明石头的链子。石头是浅浅的湖绿色的,据说来自念青唐古拉山的深处;油浸染过的红、褐、绿三种颜色的牛皮编织成链,用黄铜绕制成的扣子,洋溢着浓重的高原的气息,藏味十足。
“就这条吧。”徐菲点头表示同意。
走出“七俗八土”的时候,早已堆满了乌云的天空很争气的下起了雨,马路上的人们迅速打起了伞,五颜六色的伞像雨里的花朵,兴高采烈的盛开着,并向各个方向蔓廷。
这种时候,最坏的情况是两个人都带了伞,这样一来只好硬着头皮上路;第二坏的是两个人都没有带伞,只好在店里傻傻站着,而店主则肯定越俎代疱,趁机勾引徐菲;而我则是幸运地遭遇第三种情况,也就是徐菲带了伞而我没有。
“我来撑吧。”我说。
徐菲听话地把伞交到我手里,摸摸头发和我一起走进雨帘。也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吧,常熟路上交通拥挤,却没几个行人。我和徐菲肩并肩走在雨伞和雨围成的小小空间里,一时无言。大雨使得走路变得不那么简单。地铁显得那么遥不可及,多想就这么走下去呵,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仅仅是这样无言地走,走向无可预言的明天。
徐菲的伞是那种超市里常有的折伞,蓝底白色碎花的伞面,清清爽爽,很适合徐菲这样的女孩子。只是,这种伞一个人用够宽,两个人用的话,必定有个人会淋湿。我当然不希望徐菲淋成落汤鸡,雨季美人很美就是因为她们不会淋湿,始终保持优雅自若的姿态。不过她的伞实在是不够大。我问徐菲撑得到吗?她微笑着点头,我于是放心地走,虽然自己的左半边肩已经透湿了。
走进地铁车站,狼狈地放下雨伞,与徐菲相视一笑,我这才发现原来她也淋湿了。徐菲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我一张,然后自己很有样子地擦干脸上的雨水。她的右肩和我一样,已经淋湿了一大片。
徐菲脱掉了身上银灰色的尼龙运动背心,露出了淋湿一半的白色连帽T恤,T恤的右肩紧贴在她身上。此刻,她正用另一张纸巾吸干衣服上的水,那种样子使我又一次感到她竟是如此性感。
地铁列车进站了,崭新的列车从我和徐菲面前呼啸而过的时候,她的头发被吹起,在离我不到10厘米的地方飞扬开来,有几根比较长的还轻拂过我敏感的脸,我闻到风里有淡淡的属于徐菲的香味,若隐若现,游丝一样刺激我的嗅觉器官。
车上人不多,但已经没有座位。我们靠在右边的车门上,她在我的右边,背后是莫文蔚张牙舞爪的ZA广告。
“他们说莫文蔚唱歌像老鸭练嗓。”我没话找话。
“我冷。”徐菲突然冒出一句。
我愣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地铁里的风很大,而她的衣服又湿了好大一片,她的唇都有些苍白了。
我忙不迭脱下自己的茄克衫,让徐菲穿上。她裹在我宽大的衣服里,把手缩在袖子里边,甩来甩去,专心致致地玩了起来。我看了一会儿,然后万般慈祥地伸手过去,以徐菲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把她的衣袖打了一个结,然后继续笑盈盈地看着她。当徐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便拱着手要打我。这时候地铁驶入上海体育馆并迅速减速,徐菲还没打到,就向后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抓住她打了结的衣袖,将她拽回来。她嘟哝着嘴,傻笑着看着自己的脚尖。看到周围的乘客都用善意的眼光乐呵呵地看着自己,她便举手要求给她松绑。我正要去解开,地铁突然启动加速,徐菲又一次站立不稳,不过这次是向我扑倒过来。
我和徐菲最最接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为0,她的头距离我的鼻子大约5厘米,我又一次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我想那是Vidal Sassoon的味道。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拥抱徐菲。在拥挤的车厢里,我们静静地依偎在一起。徐菲保持着她站立不稳摔到我怀抱里时的姿势,我则保持着刚刚扶住她时的样子,渐渐地,我感觉到她没有了第一秒时的紧张,而是自然地在我的怀抱里安静下来……
如果有人问我相不相信“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句话,那我可以告诉你,我绝对相信。因为我曾经很多次地应验了这句话。而和徐菲度过的这一段时光,是最让我刻骨铭心的。
走出莲花路地铁的站时,雨骤然倾盆而下。
“我们在店里躲一躲吧?”我指着地铁站下的“大家旺”对徐菲说。
我们在店里唯一一个靠窗的桌子面对面坐下之后,我去买了两大杯热腾腾的奶茶,然后隔着巨大的玻璃窗看路上堵成一片的汽车。我尽可能地不去注视徐菲,神情自若地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待大雨停下。徐菲从走出地铁车厢时就有些怪怪的,没有说什么话。现在似乎有些发呆,咬着嘴唇;眼睛盯着奶茶,没有一点表情。我不想去打搅她美好的沉思。惟恐她回过神来之后一切不复存在,杯里的热气慢慢上升,凝结在玻璃窗的雾气上,又聚成水滴划下来,玻璃那一边与街景显示出一种完整与破碎,清晰与模糊交织的不真实的美丽,叫人怦然心动。
就这样,在徐菲与我莫名的沉默之中,奶茶一点一点冷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菲突然没有来由地问:“你喜欢雨天吗?”
“喜欢!”我心不迭地微笑着点头。
“我不!”
“……?”我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喜欢下雨,下雨天会让我……胡思乱想。”
说着,她又做了一个鬼脸,以往的神彩重又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却在我心头沉沉地积压。
“胡思乱想?!”
雨小多了,杯里也早已空空,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留住她的理由,是应该走的时候了。
“你回学校?”我问。
“是啊,你呢?”她有点意外。
“我……坐车回家……拿点东西。”
我们在地铁口分手,我目送她渐渐消失在南方商城门口的人流之中。跳上一辆757,我把自己埋在茄克衫里,任车把我载向虹桥。她的那句“胡思乱想”像石头一样压在我的胸口。难道今天的一切仅仅是“胡思乱想”的结果吗?夜幕笼罩中,汽车的隆隆声夹杂雨点声,伴随着许多以为早已经忘记的人和事纷纷扑面而来。曾经以为学校的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消逝,不再像一个中学生那样,期待明天会有什么精彩的事情发生,但此时此刻,我内心隐藏得很深很深的期待却因为徐菲而重新苏醒过来。
天空仍然有星星点点的雨点落下。无人的虹桥太阳广场上,我独自矗立,无言。仰望四周林立的高楼,在灯火灿然的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人的感情又是何其渺小。
“我如何才能像你那样雷打不动?!”望着被雨幕隔开,遥不可及的楼宇,我问。
五
回到家里,疯狂搜索电视频道,最后停在“今宵多珍重”,静静地听郑南唱那首《为情所困》,此中风情远胜于梁朝伟百倍。曲终人散,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开机上网。
2:15,我准时下线,关机。在我入睡之前,依稀想起昨天的一幕一幕。4月22日,是我和徐菲认识200天的日子。
在此后的时间里,我整整一个星期没有遇到徐菲——应该说,是我一个星期没有打电话骚扰她。因为自从那天回来之后,我就很害怕再次见到她,似乎以前的种种快乐即将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成为过去,一去不回了。而生活也往往会捉弄人,就在我最最矛盾的时候,上天在徐菲和我之间隔了一道墙,让我们互不相见。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遇到徐菲我也许会突然冲向她,握住她的双手,然后告诉她我是多么快乐,而这些快乐都是她所带来的,别人都不可替代。然而,上天没有再给我任何机遇或巧合,看来缘分去的时候,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而且无可挽回。
几周后,第三学期的的考试开始了,我们这一届营销专业先于全校完成考试。考完试的那天傍晚,我驮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包骑车回家。一群女生提着热水瓶从宿舍楼走出来,我一眼就看到了徐菲,目光便冻结了。徐菲也看到了我,随即向我投来她灿烂的笑容,并挥了挥手.我注意到她的右手上多了一串手链,那颜色和式样我无比熟悉。
原来,她一直都留着!我也不由自主地傻笑开了。
六
我最后一次见到徐菲是今年7月的一个傍晚。当时我是摆渡船上的一个普通乘客,而她是一个即将赴西班牙留学的中国女孩。
徐菲将先飞往北京,与专程从西班牙回国的她的父母汇合,然后出国。她的父母已经旅欧多年,去年为徐菲联系了马德里的一所私立大学,并办妥了一切必要的手续。徐菲的签证很快就会下来了。
徐菲离开上海时,我是能有幸去机场送她的人之一。从她在浦东的家出来,徐菲提议坐船过江,然后再叫taxi去机场。
我站在船着,脚边是她的一大箱行李,无意之中把我和其他送行的同学隔开了。那里正是傍晚,我的正前方是著名的“万国建筑”,桔红色的夕阳在那些高楼的背后缓缓下落,耳边涛声朗朗,风正萧萧。
徐菲突然说:“要是现在有人唱张雨生的《大海》给我听,我一定会爱上他!”我转过头望了她一眼,然后又在晚风中默默地回过头。
徐菲的班机是虹桥机场当天最后的航班。分别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除了周雁莉甩开腮子哭了几声,别人都很安静。包括我。
在回家的路上,我隔着车窗玻璃无聊地看着延安路高架热火朝天的工地。想起今天是7月31日,是我和徐菲认识300天的日子。
七
现在,我正坐在家里的PC前,用全拼打入全文的最后一章。我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地球的另一边,徐菲在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因为对于徐菲而言,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无论上海还是我,或是我们共同度过的300天,那些我们曾经熟悉的人和事,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而我也开始了我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