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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常常想起庵居蔬食的陈季常。
那季常先生,名慥,字季常,号方山子,别号龙丘居士,四川眉山人,苏东坡的老乡,相传河东狮吼的男主人公。其父陈希亮,名公弼,在北宋时官至太常少卿、工部侍郎,当过苏东坡的上司,至少也相当一个省部级官员。家里既有豪宅,又有良田。况且,那季常自谓一世豪杰,年少时就仰慕朱家、郭解的为人(古代的侠士),想做侠士。好酒、狂放傲世,是一位标准的官宦浪荡公子。长大以后,却改变了年少的志向,刻苦读书,想在当世建立一番功业。放在如今,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官二代,并且还可能是富官二代。就连大学士苏东坡也认为其“世有勋阀,当得官”,然最后,大概是所谓怀才不遇,竟归隐于杏花村。因为常常头戴方形帽子,我们的先人,就谓之“方山子”。
每每站在杏花村的土地上,在疏林与蔓草中,我有时想到一千年前的北宋时代:辞别洛阳的繁华,陈季常一路风尘,选择依山傍水的光黄古道,来到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居在环堵萧然的破庵,吃的是素菜粗食,往来一群素不相识的百姓中,人不知其姓,山水不知其名,或越溪桥,或攀山峁,渴饮流泉,饿食野果,还悠然自得。如果不是苏东坡,如果不是千年前那一次不朽的巧遇,如果不是那巧遇后不朽的唱和,千年以后的今天,我们可能知道历史上有一个地方叫歧亭,也可能知道北宋时代有一个隐士叫陈季常,但很可能不知道那一个叫陈季常的隐士,正是隐居在我们歧亭杏花村!
歧亭何其幸也!杏花村何其幸也!
二
曾经有一个欲望:真想生命作一个轮回。回到公元一千零八十几年,在歧亭杏花村,与一代文士和一代隐士能相遇在杏雨霓霞中,同享暮霭或朝云,共踏芳草或流泉,能对视一眼,或相视一笑,以我世俗的目光和俗世的思想,去窥视文士和隐士的心窗。
远眺江南烟雨,吟哦决决文章,胸中无尘,管它长策吴钩,阴阳橐籥,共享亮丽时光!
那是一个隐士快乐的生活。即便没有手机、电视和互联网。但假如饥不果腹、寒不遮体呢?以我的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恐怕终久成不了隐士。这也是我与季常的区别,也是现代人与古人的区别。
我们太功利了!我们对生活的要求太赤裸了!
我常常猜想:当日,季常先生流落歧亭时,从最初洛阳的花花世界,到杏花村的籍籍无名;从少年时的放浪形骸,到壮年时的娴静清幽;从仗剑使酒到沉迷丹炉,在名与利,欲与非欲中,那内心该经过多少炼狱般激烈的纷争!即使自己能参悟,他的妻儿老小能参悟么?他周围的兄弟朋亲也能理解么?我记得同时代的吕陶曾寄诗叹息:可惜壮年长策在,却陪明月与清风!看来,即使在大宋那个时代,“弃车马,毁冠服”隐居歧亭的的陈季常,曾经也是一个圈子中轰动的话题。换在今日又是如何呢?
做一个真正的隐士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三
我也常常想起于成龙。
那老头在我的印象中,竟然不是他的清廉,而是他的迂腐。我听说那老头有一天到杏花村村馆,见一个教书先生在给学生讲《论语》,胡编乱扯,狗屁胡说,词理不通,那老头竟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给他几两银子,轻声细语劝他离开学馆,免得误人子弟;我还听说那老头喜欢喝一点小酒,并且酒量也不小,但是囊中羞涩,每夜只能以半壶为限,为了摆脱酒瘾,只好早早上床睡觉,谁知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我还听说那老头喜欢吃糠粥,他日,有一名士,想来尝鲜,竟不使其能愿。这些流传的故事,放在今日,有可能的结局是:那教书先生,不仅没有赏钱,反倒招致一顿斥责,当然,后来还免不了罚款;一个黄冈行署官员,驻岐亭二府衙门的一把手,想喝一点小酒,那还不是小菜一碟,我敢保证根本就不需要他思量,竟然想得一夜无眠;别人想尝糠粥,并且还是一名人,那还不赶紧宣传。所以,我常常好笑,那老头真是迂腐。如果不是清端祠已毁,冲动的时候,好想问问去。
“山到穷时,现许多峭壁层崖,劝富贵功名,何似林禽野兽;路逢狭处,经无数行云流水,任盘桓谈笑,休辜负翠竹苍松”,怎么嫉恶如仇的他也有隐士陈季常的情怀?是季常先生冥冥之中的感慨么?
四
也曾读过一些关于杜牧杏花村的考证。无论是山西的,安徽的,还是我们湖北麻城的,说心里话,哪一种都有些牵强。即使是那些关于杜刺史在黄州任上的佚事,很多都是想象中的欢喜。更多的时候,我倒相信,歧亭杏花村始于陈季常,扬名得益于苏东坡。我常想:那杜牧《清明》中的杏花村,也许就是胡纠的,就像《红楼梦》中的稻香村,贾宝玉不也题什么“杏帘在望”,杏花村与梨花院、桃花岭也许根本就是一回事,只不过前者押韵罢了。但作为歧亭杏花村人,千万不能忘记陈季常与苏东坡,陈、苏的光芒永远闪耀在歧亭杏花村的天空!
五
有的人走了,像黄鹤杳杳;
有的人走了,像飞鸿踏雪;
无论是显贵还是隐士,无论是贤达还是愚昧,无论是其时声名赫赫还是默默无闻,都(或都将)成为时间的流矢,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只不过,在历史的土地上,不是所有人都有飞鸿踏雪的幸运。
但对于季常先生、东坡居士和于清端公来说,当然就很幸运,因为那是歧亭杏花村里真正的名贤!